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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晓波爱好者

罗曼蒂克消亡史30 【启深】HE

chapter30

 

陆建勋恼火得很。 

 

一回到军队里面,他就看到了端坐在司令部办公室中的陆奉川。即便张启山不告发他,他也知道以陆奉川的耳目他投靠中央军团的事情是纸包不住火。 

陆奉川穿着一身棉袍,还带了一副金丝眼镜,比个教书先生更像教书先生。陆奉川越是和颜悦色地只询问在长沙开会的事情,陆建勋背上爬的冷汗就越多。 

 

最后陆奉川持着手杖在木地板上咄咄敲了两声,不急不慢地总结道:“我以为这两年把军队交到你手上你也该历练出来了,怎么做事还是同毛头小子一样急躁?不管张启山做不做总司令,你都不该与他冲突,重庆那边你更不用费心。” 

他叹口气,转过头去对立在他身旁的老高说:“我盼着可以歇一歇,到头来还是要为这些年轻人费心。” 

又看了垂头不语的陆建勋一眼,“我回去了,你让他们把长沙这次会议做好记录,明天给我看。” 

 

刚立起身,突然目光就从陆建勋矮着的肩膀上绕过去落在了陈深的身上。 

 

陆奉川说:“我那里缺个勤务兵。” 

陆奉川还说:“我看这孩子不错,跟我有眼缘,让他跟我去吧。” 

 

说着就如一阵风撺了陈深去了。 

 

陆建勋觊觎陈深已久,在郑州时他就打过他的主意。他不管这小副官和张启山究竟是真情还是假意,只要落到他手里,他必定要玩个尽兴,能把张大佛爷拿捏成那个样子,小兔子的滋味肯定不是一般的好。 

一路上他还对陈深以礼相待,他见识过陈深的狠劲儿,想着等回了他的地方,小兔子即便是有三头六臂也插翅难逃,到时候他有的是时间慢慢玩。 

却未想到半路杀出个陆奉川来。 

近年来陆奉川的脾气越发难以捉摸了,他看似做了太上皇,实则严密监控着军中的一切。陆军中没有谁能够拒绝陆奉川,陆建勋这个养子也不例外。 

 

他们父子二人也曾度过一段温情的时光,那时候陆建勋还小,而陆奉川也的确是个合格的养父,他悉心培养陆建勋,教他识字读书,又一手将他提拔起来。随着时间的推移,陆建勋越长越大,野心也随之膨胀起来,陆奉川这个只手遮天的父亲,变得越来越碍眼。 

 

不仅如此,陆建勋发觉,陆奉川并不是真正喜欢他这个儿子,他的温和像一只无形的手,横在两人之间推开了父子的距离。 

有时陆建勋看着立在陆奉川身后的老高,他想或许陆奉川的心里,这老奴都要比他这儿子亲近。 

他想不明白,当年陆奉川为什么会领养他。 

 

 

陈深却松了一口气,在陆奉川手下生活虽然是无法预测的未来,却也令他逃离了陆建勋充斥着欲望的双眼。 

 

陈深在陆奉川这边的生活不算坏,照顾陆奉川对于陈深而言不过是是些轻巧工作。 

 

陆奉川的生活规律得不能再规律。 

 

每天早上,客厅里的钟敲上八下,陆奉川就会起床了。 

 

洗漱完毕陆奉川就要用早饭,早饭由小厨房负责,陈深只需要把碗筷端上桌。 

陆奉川的习惯与张启山不同,他边吃早点边读报纸。而陈深立在他身后,耳朵听着吩咐,眼睛在报纸的字里行间搜寻着。

虽说他并不认得几个大字。 

 

用完早餐陆奉川照例要喝一杯茶,陈深从柜子里帮他拿来一个印着合欢花样式的小桶,里面锡纸包裹着些新印度茶叶。陆奉川就会从里面拿出一小撮来,让陈深用定量的开水泡了,冲上奶,再加一块方糖。 

 

喝完茶陆奉川就走进他的书房,在里面待上半个上午的时间,这种时候若有事情只有老高才能进去通传。 

 

等到吃过中饭,到了下午,陆奉川就到偏室的塌上歇着,让陈深给他烧一泡鸦片烟。 

 

陆奉川清楚知道,鸦片烟能赋予人无尽的快乐,也带着蚀骨的毒。 

于是每每从鸦片的烟雾中走出来后,他都会坐进一个特质的小屋子里,里面热气腾腾,不出一会儿人就会汗流浃背。 

陆奉川有一套自己的理论,他认为只要能及时将鸦片的毒素排出体内,鸦片就无法侵蚀他。 

 

陈深想不明白,陆奉川这么聪明的人怎么会中了鸦片的把戏。他在上海帮人收账的时候见了太多因为大烟倾家荡产的,有些上了瘾头拿不出钱,连亲生的孩子都卖。 

 

陆奉川的精神胜利法战胜不了鸦片,只能安慰他自己。 

他眼中的委顿和疲倦如同陈深在上海的大烟馆外看到的烟鬼一模一样,只有这层皮比那些人不人鬼不鬼的东西强一点罢了。 

 

岁月的风霜只放过了陆奉川保养得宜的脸庞,他的确上了年纪,又加上大烟的腐蚀,身体有些过分消瘦。陈深替他擦背的时候,只觉得手下的这句躯体枯萎又脆弱,毫无美感,仿佛他稍用些力气就能将其摧毁。 

 

 

就这样过了一个多月,陈深冷眼旁观着一切。 


陆军与张公馆的确有着诸多不同。

他在张公馆的时候就听过陆军里的事情,说着陆军各成派系,各派之间的关系错综复杂。陆军大本营在武汉,又是水陆的交通枢纽,军队之中的人员也十分庞杂。陈深常能见到金发碧眼的洋鬼子前来陆奉川的寓所拜访,更令他惊奇的是,陆奉川竟能讲英文。


于是陈深在陆奉川身边一向是打起十二分的精神。

陆奉川要他做什么他就做什么,绝不把事情搞砸,也从不逾矩。 

他敏锐地发觉到,陆奉川身边如影随形的那个老奴,无时无刻不用他沉默的双眼监视着他的一举一动。 

 

陈深不敢轻举妄动,他看不懂陆奉川。 

可当陆奉川的眼睛一旦落在陈深身上,陈深立即觉得自己犹如一个透明的人,他的所有念头都在那双略带着疲倦的双眼中暴露无遗。 


陆奉川身上有太多陈深未知的东西。 


陆奉川房间的角落里立着一架钢琴,陈深从未见它被开启过。一日他从外面回来,只听到流水一般的琴声从房间里流淌出来,那琴声如同海女的歌声吸引着陈深,令他迫不及待一探究竟。他打开门,看到陆奉川穿着一件米白长衫坐在琴凳上,修长的手指正从琴键上拂过。 

 

多么动听悠扬的旋律,比米高梅舞女的歌声还要美妙。 

 

陈深立在门口,平生第一次变成呆头鹅。 

 

陆奉川弹完最后一个音符,回过头来看到陈深,冲他笑了笑:“好听吗?” 

 

陈深点头老实答道:“好听。” 

 

陆奉川又笑了:“我第一次听别人弹琴的时候,也跟你一样,扶着门框,心想这世界上怎么会有这么好听的声音。” 

他的视线从陈深身上移开,不知游走到房间的哪一处:“可惜你没我幸运,我遇到的那个人,是个钢琴的专家,而你遇见的是我,总共就会弹这一首曲子。”他又一次看向陈深,目光温和,带了笑意,“我这半吊子演奏家若是教了你,他必定要责备我误人子弟。” 

 

陈深也笑了:“哪里,我笨的要命,对音律完全不懂,这些东西根本是学不会的。” 

 

阳光从窗户外面柔和地铺在陆奉川脸上,又替他消磨去了些许年岁,他坐在窗下,微微侧着的轮廓竟同陈深有八分相像。 

 

陈深以为他不会再说什么了,刚想要告退,冷不防陆奉川又一次开口了:“你知道我为什么调你来寓所这边?” 

 

陈深思索片刻,摇头:“不知道。” 

 

陆奉川静静打量着陈深:“你同我年轻时很像。” 

 

陆奉川的右手伏在钢琴键盘上,拇指上那水滴形状的翡翠正对着陈深。陈深脑海中忽的闪过那么一瞬,他好似在哪里见过一模一样的东西。 

 

 

回到自己的房间,陈深消化着方才同陆奉川的对话。他不相信陆奉川会单纯因为他们有几分相似而把他安排在身边。他们在北平分明是见过的,陆奉川如此精明又怎么会放心同陈深这样的人共处一室? 

陆奉川不怀疑陈深,陈深都怀疑自己。 

他离陆奉川的距离实在是太近了,只要他有所图,他有无数次的机会可以拧断陆奉川的脖子、割破他的喉咙。 

 

陆奉川对于陈深而言实在是一个过分神秘的人,他只有一具躯体,里面却好似住着两个分裂的灵魂,一个虚伪,一个真诚,一个深谙计算,一个天真赤子。 

 

很久之后陈深才明白过来,陆奉川早就厌倦了活着,可同时他又比谁都怕死。 

 

如若有谁能杀了他,对他而言不喾于一种解脱。 

 

 

这天,陆奉川照例吃着早餐读报纸,陈深立在他身后,不经意间瞟到纸面上印着的照片。照片里是被炸毁的火车站,铁轨钢筋横躺在一旁,车头也只剩了半个,如同一条可怜的耷拉着脑袋的死狗。 

陈深不由得多看了几眼,忽然发觉到那印刷的黑子大标题里面,有三个字他分明认得。 

 

那三个字联系着图片里的惨相,如同一记重拳击在陈深心上。 

 

他咬住牙不动声色,陪着陆奉川喝完茶。等陆奉川前脚进了书房,就把那一张偷偷抽了出来。 

 

陈深回到自己的小房间,他把报纸铺在地上,双手不住颤抖。 

 

原来往事并不如烟。 

 

他以为“张启山”这三个字再与他无关了,可事实上,无论他逃到天涯海角,有关张启山的记忆都如蚀骨之毒缠绕着他。 

 

陈深常常会梦见张启山。 

 

他梦到张启山的胸膛被子弹打穿了,汩汩流着鲜血。陈深惊慌地扑上去,想要捂住他胸前那个血流不止的窟窿,而手中冰冷的枪身提醒着他,这致命的伤口正是出自于他陈深之手。 

陈深脑海中一片混乱,他想:不对,我只是想要打他的左腿来着,怎么会这样? 

抬头却看见张启山正在看着他,目光中全然是哀恸与绝望。 

 

张启山苍白的唇动了动,他说:“陈深,你恨我。” 

 

陈深在脑海中复习着他的噩梦,手心直冒冷汗。 

 

报纸的左下角上还附着一张照片,一年一女,印得模糊,可那轮廓陈深再熟悉不过了。 

照片里,头戴白纱,笑吟吟的是尹新月,而一旁那个身着军装,英俊而锐利的男人,正是张启山。 

 

陈深记得这张照片,这是张启山同尹新月的结婚照,尹新月把它放大了挂在她的客厅里,他见过太多次。 

 

漆黑的方块字并不能告诉陈深在张启山身上究竟发生了什么。 

 

不祥的预感笼罩着他。 

 

陈深第一次痛恨自己不识字。他想了想,还是把报纸叠起来揣在口袋里往外面走去。 

 

陈深不敢去请教陆奉川和老高,寓所里面此时又没有其他人在,守门的卫兵更是不认字。他捏着口袋里的报纸,四处也找不到人,似有一团急火在胸口燃烧。 

 

终于,他忍不住跑到楼下的花园里去,突然看到一个人影朝他走过来,正是陆建勋身边的眼镜副官。 

陈深一把拉住眼镜副官,那副官吓了一跳,见了是陈深更是皱了眉头,把陈深握在他腕上的手一推:“你干嘛?” 

 

陈深连忙在脸上带了点笑:“徐副官,我知道您读过许多书,聪明极了,想跟问您点事情。” 

 

眼镜副官最喜欢别人称赞他有文化,又难得见陈深奉承他,便说:“什么事情?”转转眼珠,“要是军队里的事情我可不能告诉你。” 

 

陈深道:“不是,不是军队里的事情。”忙从口袋里展开那张报纸,那张报纸已经被他捏得皱巴巴的了,他着带有张启山那一张问道:“您给我说说,这报纸上讲了什么?” 

 

那徐副官上下瞟了一眼,怪声怪气地说:“你是让我告诉你标题是什么。还是这一整篇是说了什么?这么一大篇字读下来可麻烦。” 

 

陈深见他这副模样,从裤口袋里抽出一张票子,握住了,塞在徐副官手里:“劳您驾,徐副官,我是个粗人什么都不懂,以前对您多有得罪,您大人有大量,不同我计较,我一直都感激得很。这报道说了什么,还指望您跟我讲一讲。” 

 

徐副官收了票子才肯底下头去读那报纸,一张报纸他几眼就看完了,却拿腔拿调地立在那里皱着眉头读了好一会儿。 

陈深见他皱眉,更是焦急,又不敢催他。 

 

那徐副官却乐意看陈深这幅模样。

在郑州的时候他在合盛饭庄门口吃过陈深的拳头,一副眼镜被生生打碎了。他知道陆建勋对于陈深的态度,心里对陈深诸多怨气。他想这小兔子不过就是一张皮好看些,在郑州的时候司令就念着,现在又把他从张启山那儿带了回来。结果他一来,又做了总司令的勤务兵,离总司令那样近,多令人眼红的差事!凭什么好事都让这兔子一并给占去了? 

 

他跟着陆建勋去过长沙,又约莫着知道陈深通张启山的关系,于是存心戏弄陈深,把那报纸往陈深手里一拍:“报纸上说啦,日本人炸毁了铁路,把张启山给炸死了。” 

说完,拍拍手转身就走。 

 

剩了陈深一人呆立在花园的一隅。 

 

张启山,死了? 

 

陈深如身坠于冰窟之中,通体包围着彻骨的寒冷。 

 

 

他在原地站了不知有多久,直到双腿酸痛才拖着腿往楼里面走。 

 

他垂着头,站在寓所门口整理好了情绪才敢进门去。 

 


已经到了中午,陆奉川坐在饭厅里,手里捧着一本书。 

 

陈深进来,他就抬起头来和蔼地冲陈深笑一笑,注意力又回到了手中的书本上。 

忽然,他抬起了头,盯着陈深,目光中有些惊疑:“孩子,你怎么了?” 

 

陈深看向陆奉川,努力挤出个笑容来摇摇头:“没怎么,您有什么吩咐?” 

陆奉川的眼睛仍落在他脸颊上,目光转为慈悲之色:“没有,去休息吧。” 

 

陈深回到房间,将口袋里的报纸掏出来,那报纸已全然皱的不像样子了,再夹回去必然引起陆奉川的怀疑。他蹲在地上,划一根火柴,想着先把这一张销尸灭迹,等伺候陆奉川用完午饭他再抽空去买一份新的来替换。 

 

火点燃了报纸的边缘,被烧着的纸张迅速蜷缩着,变成了呜咽的灰烬。 

 

那火漫过尹新月的脸,眼看着就要烧到张启山的轮廓,陈深一把将那火生生按熄了。 

他丝毫察觉不到手心灼烧的痛感,捧着半张烧惨了的报纸端详着,上面的张启山眉目分明,英俊而又骄傲。 

 

犹如他们在米高梅初见的那一面。 

 

他犹豫片刻将张启山从上面小心地撕了下来,小小的纸片,那样脆弱,被平平展开压在抽屉的最底下,上面压上了一把巴掌大的秀珍勃朗宁。 

 

他脸颊痒痒的,伸手去拭,才发现所触之处一片粘湿。 

泪水不知什么时候淌了满脸,许多已经半干了。 

 

想必陆奉川的惊异也是由于这些眼泪。 

 

陈深坐在床边,大眼睛静静注视着那合上的抽屉,里面是张启山留给他的最后一点念想。 

 

与张启山共同度过的那些时光回想起来恍如昨世。 

 

离开长沙,他决心再不见张启山,可此时此刻,一想到从此以后再无可能见到张启山这个人了,他心里就突突地疼。 

 

他还记得张启山酒后的面容,他醉醺醺搂着他,问他:陈深,你知不知道什么是心疼?就像一颗心被匕首刺穿了,又被扔到油锅里滚。 

 

他还记得在北平的时候,他们躲在红纱之中亲吻,张启山的唇炙热而又有些颤抖,他问他,如同在梦里那样,一遍又一遍问他:陈深,你恨我吗? 

 

陈深望着小窗户外高远的天,料想这里的天与长沙的天空是同一片。 

 

 

张启山,我不恨你了。 

 

 

 

 

同一片苍穹之下,张启山和吴桂祥正带领大军火速赶往武汉。 

 

此时此刻,上海的街头风雨飘摇,路上行人皆是神色匆匆,报童的呼喊回荡在街头巷尾:“大新闻!大新闻!日军炸毁湘赣铁路,张启山夫人命丧赣州!” 

 



                                  

 


 这篇过渡章终于憋出来了,看来立flag还是有用的。

话说下一章我们佛爷和处花就要重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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