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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晓波爱好者

罗曼蒂克消亡史17 【启深】HE

OOC预警🚓


chapter17 · 归来 

 

陈深自认为在76号的审讯室里已经见识过了人间地狱,当他踏上这片被刚刚饱受过战争摧残的土地时,才明白过来什么是真正的修罗场。 

 

死人,太多死人了。 

 

风吹过卷起黄沙扬尘,仿佛将明亮的天色都压得灰暗。 

 

一眼望过去看不到边的黄土上,遍布着尸首。脚下的土地在炮火的轰炸下变得凹凸不平,一具具失去了生命的躯壳像垃圾般堆在一起,还有人的残肢。原本鲜活的血早已干涸,渗入土壤之中,凝结成了褐色的一片。 

 

乌鸦是死神的信者,浑身漆黑,它们嗅到了尸体即将会腐烂的气味,于是扑棱着翅膀,赶过来,“哇哇”地几声鸣叫,混合在人的哭声里。 

 

而城里的人听不见这片土地上的哀鸣。 

 

这一仗打赢了,日军被击退,城里的人在欢呼庆祝,享受胜利的欢愉。 

他们将战场上还能用的枪支弹药一一收集了回来,可是战场上的尸体却无人清理,因为很快日本人又会卷土重来,这片土地还会再次遭受战火与硝烟。只有少许幸存者,心里含着眼泪,在废墟中寻找着自己的同伴。 

 

陈深的嘴唇像干裂的土地,头发也黏着灰尘,他整整一天一夜没有休息了,他一直在寻找张启山。 

 

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他还记得赶来的路上,张副官哽咽着,满脸的愤慨:“陆建勋简直不是个东西!原先商量好了,两军左右包抄日本人,结果我们上了,他们却像缩头乌龟躲起来!对面的武器比我们精良,咱们就带了两个团来,很快就被打散了,苦苦支撑了一会儿也不见援军,眼看着就要败了,佛爷带了几个弟兄绕到一侧炸死了日军一个头头。这时候陆建勋的人才来!”他眼中又涌出泪水来,“可日军的炮手不知怎么发现了佛爷,一炮轰过来,正落在他面前。” 

 

陆建勋当然巴不得张启山死了,一回去就四处宣扬张大佛爷以身殉国死在战场上了。 

 

陈深却不信。 

 

他心里有个坚定的想法,张启山不会死,至少不会死在这里。 

 

一眼望不到头的战场,四处都是人的尸体,有人的脸被尘土遮掩了,还有些被炸的不辨了面目。 

 

张启山在哪里? 

 

陈深用最笨的办法找,他一具具翻过去,别人没找过的地方他找,找过的地方他再找一遍。 

 

张启山不能死! 

 

诺大的战场,陈深在尸体堆里整整打转了一天一夜。 

死人的尸体僵直,又穿着军装,格外沉重,陈深的双臂仿佛灌了铅,酸得难以抬起来。 

 

一开始,张副官在一旁陪着他,帮他把一具具尸体翻过来,拿手巾在那冰冷的脸上擦一把,可每一张露出来的脸,都不是张启山。 


有些人死得平和,一双眼睛紧闭了,如同睡了过去。 


其实不用非得看清他们的面目,陈深也能分辨出是不是张启山,他对张启山的身体太熟悉了,可是他不愿意放过任何一种可能。 


当陈深把一具被炸烂了头颅的尸体拖出来时,张副官再也忍不住了,跑到一旁呕吐起来。 


陈深的面色却比这苍夷的土地还要沉重,他只瞟了那残尸的半张脸一眼,就继续捉住一条腿,把它往外拖。死人仅剩的一只眼睛瞳孔收缩了起来,发青,像鱼的眼睛。 


他把那具尸体推到一旁,又拉了一具新的来,刚才那尸体趁着他的力气在地上滚了一圈,正好在张副官眼前停了。 

于是张副官连胆汁都呕了出来。 

 

等到夜色降临,张副官撑不住了,他说:“陈副官,你找了一个白天了,身体吃不消的,回去吧,替换着来。” 

 

陈深置若罔闻,直起身向另一边走去,身上的衬衣和裤子上满是血污和泥土。 


张副官听得他边走嘴里边喃喃地念叨:“他死不了,死不了。” 

于是叹了口气,指了两个人:“你俩,看着陈副官,别让他出了事。” 

还是转身走了。 

 

又过了一会儿,张副官手里拿着一壶水,一块黄油面包回来了。 


他看到陈深又拖了一具尸体出来,时间久了,死人的肢体僵直,他一下子没抓住,一屁股摔在地上。 


张副官赶忙上前扶住他,把水递过去:“好歹喝口水。” 


清凉的水滑过干渴的喉咙,陈深眨了眨眼睛,一天了,他头一直低着,眼睛转也不转得盯着那些尸身,整个人几乎也快要和走尸无异了。 

 

张副官在一旁递上面包,陈深咬了一口,嚼了嚼,突然爬到一旁呕吐了起来。 

 

任谁在一天之内翻了上百具尸体,看了上百张死人的脸,这时候都会吃不下东西。 

 

陈深吐得眼泪都流了下来,他拿过水壶漱了漱口,又抹了一把脸,觉得清醒了许多,于是转身又开始继续翻找张启山。 

 

张副官看着他的背影,重重叹气,他是张启山的副官,成日出入那栋小楼,又与陈深共事,怎能不知陈深和张启山的关系。 


寻找张启山的确是迫在眉睫,晚一刻,张启山就会多加一份危险。 


可佛爷真的还有可能活着吗?他亲眼看着那颗炮弹在张启山面前炸开。 

张副官咬了一口面包,他想,明天无论如何,绑也要把陈深绑回去休息,他来替陈深的缺。 

 

到了午夜时分,陈深仍没有停止,周围张家军的士兵都轮过了一轮,只有他,纤长的身影仍在重重堆积的尸体之间徘徊。 

 

有些士兵对他好奇的很,经过他的时候偷偷打量他。 


这陈副官有如天降紫薇星,一出来就坐了张启山的副官,没人清楚他真正的来历,于是越传越神,有人说他是西洋留学回来的少爷,还有的说他是落败的贵族公子,总之是神仙一般的人物。 


今天好不容易能一睹陈副官真容,看到的却是一张无比憔悴的面容,眼里充满了红血丝,嘴唇也干的不成了样子,浑身上下都是血污与灰尘,仿佛刚刚从死人堆里爬出来一样。 


那些士兵看着陈深心想都把这陈副官说得像水晶似漂亮的一个人,今天见了却也就那样,不过的确忠心可鉴。 

 

陈深终于有了发现。 


当他拉住一具尸体的双手的时候,那手微乎其微地动了两下。一瞬间,就像重新被点燃了,陈深有了力气,他连拖带拉,把那人翻到一旁,拿手巾把那张满是灰尘的脸抹抹干净。 

 

却不是张启山。 

 

一屁股坐在地上,他挥了挥手招呼了一个士兵过来,他许久没开口说话了,一张口,声音无比嘶哑,仿佛陌生人,“这里有一个活着的。” 

 

那士兵赶忙跑过来,伸手试了试,果然还有呼吸! 

于是叫了担架来,几个人七手八脚把那幸存者抬上去。 


周围的人纷纷来看,其中一个突然大声喊了一句:“老冯!”上前紧紧拉住那担架上的手眼里含着泪向周围人说,“这是我们连的弟兄!” 

 

九死一生的幸存者归来,多么值得庆贺的一件事情。 

 

有人告诉那人说是陈副官发现的。 

 

那人来到陈深面前,深深一鞠躬:“陈副官救命之恩,我替我兄弟先谢过您,大恩大德,没齿难忘!” 

 

陈深仰脸看着那人的脸,一个方脸汉子,充满了希望的眼睛,像天边的星星一样明亮。 

 

张启山的眼睛也曾浩瀚如银河,璀璨如晨星。 

 

陈深突然再没力气爬起来了,他以为他不会哭的,可眼角分明有液体流下,划过脸庞。 

看着那人诧异的脸,他抹了一把眼睛,摇摇头,“没事。” 

 

没事,他告诉自己,找到了一个就会有第二个。 

 

可这一个,怎么不是张启山呢? 

怎么就不是张启山呢? 

 

 

第二天的清晨,天蒙蒙亮,有人砰砰地敲响了张副官的房门。 

张副官一夜又岂能好眠?一脸的颓唐,从床上爬起来,开了门。 

门前一个士兵是昨夜轮班的,一脸的笑容,嗓门大的很,响彻了清早寂静的院落: 

“佛爷找着了!陈副官把佛爷从死人堆里给背回来了!” 

 

陈深在接尽放弃的边缘,找到了张启山。 

 

他知道自己的身体也是吃不消的。 

胳膊抬不起来了,就用肩去扛。他不嫌脏,经历了一天一夜的寻找,他浑身上下和地上的死尸也没什么区别了,乌鸦几次围着他打转。 

 

他太累了。 

 

他伏在一具身体上想:“最后一个,这是最后一个。” 

 

不知道是第几次最后一个了。 

 

那士兵趴在地上的躯体及其高大,格外的沉重,陈深已然筋疲力竭,只能拉住他一条胳膊,用肩膀去顶。 

抓住一只右手,陈深突然觉得有什么东西硬硬的,硌着他的手心。 

 

那颗麻木了的心脏在胸腔中猛烈地跳动起来。 

 

抬起那只手,拇指上赫然戴着一枚扳指,上面虽盖着血渍和污泥,却不难看出是一枚上好的玉扳指,通透的绿,温淳的水色。 

 

他拉住那条胳膊,用肩膀扛了,那具身体一翻过来,露出了一张满是灰尘的脸,轮廓深刻,棱角分明,紧紧闭着双眼。 

 

这张脸化成灰陈深都会认得。 

 

手指轻轻放在脉搏上,皮肤下的血管还在微微跳动。 

 

他就知道,张启山不会死! 

 

 

陈深突然又有了力气,四周无人能帮手,他就从尸体身上抽下几根腰带,把张启山捆在自己身上,背着他就往回走。 

 

可毫无知觉的张启山整个身躯压在他背上,远比他想的还要沉重。 

 

陈深艰难地挪动着,他忽然想起了自己初到上海的时候,常常在街尾被人拦下不由分说劈头盖脸一顿揍,那时候他刚刚靠自己的拳脚在上海摊潮湿阴暗的巷陌之中站起来,许多人看他不顺眼,想挫他的锐气,而陈深本就是一匹独狼,常有落单的时候,很容易就被逮住。 

每当手脚被人死死按住,拳脚雨点般落到身上的时候,他就想,“忍”。雨还有停的时候,他们迟早会打累了,只要他还有一口气在,他就能爬回家喘息,就能活下去。 

 

他才离开上海半年,好像离开了半辈子,在长沙过惯了安逸的生活,好像那股咬牙忍耐的力量也随着时间流失了。 

 

他尝到口中涌上了血腥味,牙齿因为用力将本就干裂的唇咬破了。 

 

不行,他反反复复告诉自己,张启山不能死。 

 

连背带拖,最后几乎已经在地上爬行,陈深的手指甲里满是泥泞,手掌被地上尖锐的石砾划破了,却也不知道痛了。 

 

远远地,他看到前方有一个模糊的身影。 

 

那人看到他一副狼狈模样,身上还背了个人,吓了一天,犹犹豫豫问出声:“陈副官?” 

 

 

好了,有救了。 

 

陈深嘴唇勉强动了动,眼前一黑,无声无息地趴倒在了地上。 

 

 

当陈深再次醒来的时候,所见之处是铺天盖地的白。 

 

是医院,他想。 

 

他努力挣扎着坐起来,浑身酸痛无力。 

 

旁边一个小护士守着他,呀了一声,“你醒了?我给你倒杯水去。”说着转身提起了地上的暖壶。 

 

陈深拔了手上的吊针跳下床,脚在地上划了几圈踩着拖鞋就要往外走。 

 

那小护士放了暖壶扎里咋呼地说:“你不能走,安医生说让你好好休息,糖水还没挂完呢!” 

 

陈深置若罔闻往门外走,到走廊上一瞧,对面病房站了两个大兵守着门口,便知道一定是张启山的病房了。 

 

那两个大兵看是他,一时间不知道该不该拦,迟疑下陈深已经推门进了房间。 

 

 

安逸尘站在病房里,穿着一席白大褂,诧异地转过头来。 

“你醒了?”一双眼睛亮了亮。 

 

陈深没有回答,直直走到张启山的床前。 

 

他打量着病床上双眼紧闭的男子,张启山瘦了,一张脸轮廓更是锋利。 

 

陈深伸出手指,轻轻在他下颌线上抚了两下,又像是怕被刀锋划了手一般把手缩了回来。 

 

他许久没开口了,一张口竟已然失声,嘴巴一张一合,却一丁点声音都没发出来。 

他清了清嗓子,终于从喉咙里挤出点声音:“几天了?” 

 

安逸尘手拿着一个册子,看着他说:“两天。” 

 

陈深听到自己前所未有的低哑嗓音问他:“一个人不吃不喝能活多久?” 

 

安逸尘走过来拍拍他肩膀:“他很幸运,炮弹落下之前被身边的士兵死死护住了,所以没受很严重的伤,况且现在还挂着糖水。”顿了顿又说,“你放心,他一定能醒来。” 

 

“好。”陈深点点头,拉着一张凳子在床前坐了,忽然又想起来什么似的,抬头望向安逸尘,“安医生,谢谢你。” 

 

“只不过在尽我一个医生的职责,”他撇嘴笑笑,“倒是你,能把他从死人堆里背出来,这条命是你救的。” 

 

陈深没说话,低了眼睛,看着张启山露在外面扎着针的一只手。手上的碧玉扳指被擦净了,又恢复了原有的光泽。目光又落到那张棱角分明的脸上,张启山的脸被擦洗干净了,密密的胡茬长了出来。 

 

陈深有些发怔,他想,等张启山醒了,得给他剃剃胡子,把长长的头发理了才行。 

 

 

第三天的清晨,张启山睁开了眼睛。 

 

他做了一个悠长的梦,梦里炮火声连连,他的眼前是一片望不到尽头的黑暗,有人黑暗中唤他的名字,甚是好听:“张启山!张启山!”一声又一声。 

张启山听这声音甚是耳熟,就是想不起是谁,他想着自己定是睡着了,梦外面有人喊他,于是他在那黑暗之中挣扎着,要从梦境中脱出来。 

 

心中有股强烈的愿望,他得醒来看看那人是谁。 

 

终于,他睁开了眼睛,他看着雪白的天花板,一阵目眩。 

 

努力侧过头去,脖子很是僵硬,他想自己必定已经在这里躺了许久。 

 

床边趴着一个人,圆圆的脑袋,头顶了一个旋儿,有几缕头发俏皮地竖了起来。 

 

张启山就静静地打量着那颗脑袋,视线移不开,好像怎么也看不够。 

 

忽然,陈深仿佛感知到了张启山的目光一般抬起头来,他满头大汗,眼睛朦朦胧胧迎向张启山含着笑意的眼眸。 

 

张启山开了口,声音很轻,犹如气声。 

“你叫我?” 

 

陈深方从噩梦中惊醒,脑袋还是一团浆糊,却是很清晰地答了一句:“没有。” 

 

张启山看着他的木头美人坐在床边,一双大眼睛呆呆望着自己。于是笑了,嗓音沙哑,

“你有。” 

 

大手轻轻拂上陈深放在床边的一只手。

 

“我们回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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